尾行

 

我抬眼看了看窗外的月亮,近乎饱满而且皎洁明亮,今天是正月十四,明天,就是她回来的日子了。她终于要回来了!

我们的缘分,还要从一年前的一天说起。那天我照常在计算机学院的附近散步,学院在山上,空气清新,而且向下俯瞰的时候视野很好。然后我就一眼瞥见了她,她从学院楼里快步走出来,牙咬着下嘴唇,眼神清澈明亮,步态很优雅。我经常会好奇人们都在做什么,所以我经常会尾行,一路跟着他们。为了保证有趣,我会先选定一个我觉得使我感兴趣的人,然后通过他们的神态步态来大致猜测他们到底是去做什么。多数时候我的尾行计划都是失败的,一个是多数人从学院出来以后就直接去乘公交车,毕竟在山上,这也可以理解;而另一个则是一些人的生活太无趣了,他们急匆匆地赶去酒吧喝酒,或者去那些我厌恶至极的小巷子,就是荷兰最著名的那种,因此我的尾行计划常常就半途而废了。我对这些人丧失了兴趣。但今天这个女生好像不同,她并没有坐公交车。而且她先是去了蛋糕店,后来又去了咖啡馆,再后来大概是接近凌晨一点钟的时候才回家去。我猜她可能是给一个朋友过生日吧,不过也有点奇怪,因为在回家的时候并没有人送她。所以我猜测她应该是给一个女生朋友过生日。

凌晨一点钟的欧洲街道安静又冷清,去往她家的路上一路都有大功率的路灯,两边的树投下来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有种阴森感。我蹑手蹑脚,几步一停,生怕她发现我,但我克制不住好奇心离她更近了,因为我发现她好像在流眼泪。她把一只手抬起放到头的位置,另一只手从外衣口袋里摸出一包面巾纸,我想我大概没猜错。是哪个王八蛋过生日,怎么还把朋友惹哭了?我内心有点儿气愤,但却没敢上前去尝试安慰她。我决定今晚我要做一个护花使者。当她终于右转,进入了某个楼里,然后过了一会,一楼的灯亮了起来,我知道,今天我的任务完成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直接就奔着计算机学院跑去。从现在开始,我对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人都不再关心。我曾经觉得全人类都很无趣,但因为她的存在,我决定,放弃一些偏见。渐渐地,一天天过去了,我也逐渐摸清了她的生活规律。她会在早上大约九点半的时候来到计算机学院,会在下午大约五点半的时候从学院离开,不坐公交,一直走到山下的家里。她周三和周五两天会在晚上七点半的时候从家里准时出发去往位于西公园旁边的健身房,然后在九点的时候从健身房回家。每周不定期的有一天会去附近的Lidl超市买菜,买菜都是在不去健身房的时候,大概是六点左右。

我一天天也眼看着她从短衣短裤,到长衣长裤,再到棉衣棉裤。我好奇心超强,却不知道怎么了,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只会关注她一个人。白天她在学院里的时候,我就在外面等着,偶尔去山下转一转,但只要快到了五点半的时候,我不论在做什么,都一定会飞快地跑到山上,躲在我平时经常躲着的那个角落,期盼着她的出现。

突然有一天,她没有出现。从早上开始,我兴冲冲地躲在她学院的后面,一直等到中午也没见到人。我没吃早餐头有点儿昏昏沉沉的,但是我无法离开,我怕我走了以后她万一出现该怎么办。我肯定无法原谅自己。然后我就饿了一整天的肚子,直到晚上她还是没有出现。那一天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我好像丢了魂儿一样,我的脑海里不断闪回她的身影。虽然她从来也没正眼看过我。

我悲伤得歇斯底里,我发了疯一样的跑着,跑到她家,我冒着宁愿被她发现的风险也一定要见到她。到了她家楼下,我发现她家的窗户大开着。我早就顾不得什么了,疯狂的思念已经让我失去了理智。我趁着没人一下子跳了进去。还好就是一楼,我想着。我看着屋子里的陈设,果然很少女的感觉。桌子上摆着她和一个年长女性的合照,我猜是她的妈妈。她的房间非常整洁,单人床松松软软的,我一下子坐了上去。我幻想着她在这里每天生活的样子,这个我朝思暮想的姑娘,我多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然后我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吓得我赶紧躲到了床下面。我看见两双脚,穿着粉色的拖鞋。

“通通风果然好很多了,不过还得把窗户关上,开得久了容易落灰尘,淼淼回来会骂咱俩的。”

“对哦,不过淼淼回来还得下周呢。她怕冷所以不开窗子,平时咱们屋子里都闷的不行,等她回来之前我再帮她打扫一遍呗。”

我明白了,这应该是她的两个室友。她们关了窗子就出去了,我从床下爬出来,贴着门听她们又聊了好一会儿。

我知道了她叫“淼淼”,我知道了她这阵子回国过年,但她答应室友,春节陪家里人过,但是正月十五陪室友过,所以她会在正月十五当天赶回来。知道了这些的我,心里好像一块大石头落了地,眼睛滴溜溜地转,白天的时候我还在想着下辈子见不到她可怎么活啊,现在我已经开始畅想以后和她相濡以沫过日子了。

不过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我好像困在她的房间里出不去了。她房间的窗子把手好像锈住了似的,任我怎么按也按不开。那我索性就住在她的房间里好了。我离不开她,我要和她的一切生活在一起。

白天,她的室友出去上课,我就打开冰箱找吃的。她家的冰箱里东西倒是不少,有麦片有牛奶有水果有蔬菜,还有生肉。但是我不会做菜,而且我对麦片这种谷类的食物,以及牛奶都过敏,所以我每天就只能偷吃点儿面包和水果。为了防止被发现,我总是偷吃数量最多的那种水果,比如她的室友今天买了一盒蓝莓,我就从里面掏出来几粒,保证蓝莓的整体个数不会发生大的改变。她们买了一大盒草莓,我就会从中偷出来一颗或者两颗。我小心翼翼不留下任何痕迹,她们好像从那之后也没来过淼淼的房间,所以我们“相安无事”。

回到最开始。

我抬眼看了看窗外的月亮,近乎饱满而且皎洁明亮,今天是正月十四,明天,就是她回来的日子了。她终于要回来了!

我的心情不知道多么的激动,激动但是又有些不舍得。毕竟我在这里生活久了,感觉她生活里的一切早已融入了我的生活了。一想到要回自己的家了,我还有点儿头疼,但无论如何,明天她就回来了,这是一件大喜事。我决定再躺最后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就伺机溜走。

真该死,第二天我居然睡过头了。醒来的时候我听到外面行李箱的轮子和地面摩擦发出的不小的声响,我看了眼时间,上午十一点,她回来了。我焦头烂额,感觉好像跑不出去了,她房间门的外面,室友好像在做饭准备迎接她,此时跑出去无疑自投罗网。于是,我决定再一次躲进她的床底下。

她进大门了,她进卧室门了,每离我近一步,我的心都砰砰直跳,快得不行,我试图屏住自己的呼吸。

“阿嚏,阿嚏”,她从进门开始就一直打喷嚏,感觉像是生病了。

“怎么了淼淼,在国内生活的太好了回来德国不适应了吗?”室友逗趣说到,“不过如果你生病了的话我房间里有感冒药,我去拿给你。”

“没事的,我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有点儿过敏,鼻子痒痒,应该一会儿就好了。”

啊,我的淼淼,你怎么那么善解人意,我在床的下面听到了淼淼熟悉的声音,我枯竭的内心好像注入了一汪清澈的泉水。

“阿嚏!”淼淼又打了个喷嚏,令我万念俱灰的是,她打喷嚏的时候不小心把钥匙掉在了地板上,就在我的眼前!我脑中快速闪过了无数个可能出现的对话,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地板上的钥匙,精神极度紧张,感觉就快要疯掉了。

她低下了头,刚伸手,就看见了我。她的眼神注视着我,一开始是惊恐,渐渐变成了疑惑,再然后变成了无奈的样子。

“我就说嘛,”

她站起了身,两手叉着腰,

“你快出来吧。”

她顿了一下继续说,

“虽然你长得很可爱,但我还是要请你离开。因为,第一,我们宿舍不允许养宠物。第二,我对猫毛过敏。”